土壤样品很快补采完，这时候，最后一个背景点位也终于破开了表面覆盖层。
苏旻敏扶着顾江声的手跳下去，找合适的位置下洛阳铲，挖机小哥下了车没走，蹲在旁边的水泥块上看着，跟他俩强聊。
话题自然不是中午的话题。
小哥打听的是三泉广场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求推荐。
一开始苏旻敏还有点爱答不理，毕竟打钻取土是体力活，不说话可以节省力气，可招呼之后忽然提起吃什么玩什么，那可就踏入苏旻敏的兴趣圈了。
他俩聊起来，完全没有顾江声什么事。
中间，他手里的伞歪了一下，苏旻敏都没空和他讲，直接单手扶一下，头也没转地继续描绘电玩城旁边的烤肉多么多么正宗。
顾江声能有什么办法，当然是继续一手打钻一手打伞。
终于，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这一切。
苏旻敏跑去稍远的地方接电话，顾江声接手采样工作。
挖机小哥望着苏旻敏走远的影子，喃喃感叹：“苏工好可爱啊。”
顾江声压着长杆，默不作声。
挖机小哥也没有特别期待顾江声的回答，只看着远处接电话的人继续说：“不仅可爱，还很聪明，你们考上大学的就是不一样，什么都能聊，说话还很有趣。不过我们开挖掘机也挺好，来钱快，不用愁活，上班时间自由，以后也能照顾到家里。那个顾工，我听到一点你们的对话。”
他摆手，“声明一下，我不是故意偷听，是随便听到的。不是我说，你们还是趁早改行吧，读了那么多书到最后赚钱不多还要四处受气，真的不如像我这样学一门手艺，去哪都有人用。我知道你们是高材生不稀罕我们这行，但现在不都讲究个财富自由吗，中途改行没啥的，不想学技术，可以去学个计算机或者搞搞金融，我一个朋友就报班学编程了，现在月入两万多，还把他妈也接过来了，我是脑子跟不上，不然也去了，你看这不比你们做环境好？”
这……
顾江声用力压了下长杆，把洛阳铲直挺挺扎进土里，再弯腰捡起矿泉水，朝满脸殷切“走吧去改行”的小哥抛过去。
“好不好不是那么看的。”
小哥双手接住，有些不懂，“啊？”
“不是用钱来看的，”顾江声拧开瓶盖，慢慢地说，“这个社会有很多行业，有赚钱的，就有相对不赚钱的。可以因为不赚钱选择改行，但要明白赚不赚钱跟行业本身没有关系，它是市场的选择。国家开设什么专业、开辟什么岗位都是做过规划的，各行各业共存，国家才会稳定，经济才能持续健康地发展。我们国家人口多，行业多，少数人甚至一半的人选择改行影响不大，但是，如果大半人口都去选择那些赚钱的行业，那赚钱的行业马上就会变得不赚钱。它不是简单的人才溢出问题，是所有就业市场都要收缩。想象一下，如果你身边十个人里有九个是开挖掘机的，不仅时薪降低，找工作难度增大，更有可能所有的挖掘机都找不到工作，因为可能根本没有人从事需要挖掘机的行业。行业和行业之间是互相关联的，一些行业扩张，另外一些就要收缩，超过一定的限度，经济就会跟着崩盘。所以挖掘机也好，做环境也好，存在必有价值，行业没有高低贵贱，只有喜不喜欢和适不适合。”
挖机小哥懵了。
他好委屈。
他刚说错什么了，至于用全世界都开挖掘机来举例吗。
他不就是说改行来钱快吗，还是出于好心，至于上升到社会稳定吗。
“其实做环境也不是不赚钱，”顾江声喝了口水，拧上盖子，随意道，“只是没有那么赚钱，从长远来看，环境出身反而能规避行业黑天鹅，因为环境的就业面非常广。大到生态环境，小到人体健康，都是环境的研究领域。表面上看，环境做的是监测、修复和污染处理，往深了看，它涉及到分析测试、仪器开发、材料制作、化工和生物等。宏观上环境专业可以研究气候变化、污染迁移、自然灾害，微观上环境也可以做分子化学和分子生物。喜欢编程的可以去做预测做模拟，喜欢历史的可以跟着地质队或者考古队研究古环境，喜欢在外面跑的可以做工程做考察，喜欢办公文职可以做规划、评价和环境法。地球上的液、气、固、动植物总有一款能选，觉得地球没意思，还可以去研究行星环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