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

    鸣人是被滴到鼻尖上的水珠弄醒的。

    他睁开眼,看清自己这时居然是在一条长长的、看着像是为了维修方便而专门建的走廊里。

    这走廊不宽也不窄,倒是很蒸汽朋克风,当它延伸到远处时便汇聚成一团黑暗。不过在鸣人站的地方倒还好,光线不明亮也不微弱,只是带了点不算讨厌的昏黄。

    走廊的左右是沿着两边立着的两排暗黄色、可能是铜制的一人多高的金属栅栏。栅栏是一片片有厚度的金属间隔着铺成的,能露出紧贴着栅栏的用光秃秃的红砖头垒成的墙。

    鸣人的头顶上方,是拥挤地排着的各式的管道和线路,隔着或长或短的距离就有一道扎带将它们约束到一块,引着它们和这走廊一起最终没入了远远的那处黑暗里。它们明显很是上了些年头,全都锈迹斑斑,有些地方还在几乎连着串地滴水,这些漏水点加在一起,如同室内正淅淅沥沥地下着一场断断续续的小雨。

    一些水滴从管道碎裂的缝隙中滑出来,又沉默地落向地面。鸣人停在原处、顺着它们望去,才发现原来这地面是水泥的,还积着一层将将要没过脚面的水,可是他刚才却完全没有感觉到。当那些水滴终于与水面相遇,便悄然化作一圈小小的涟漪。还有些水滴偶尔会成串地滴在鸣人的头发上或者鼻尖上,可他只会感到一点点朦朦胧胧的、不会让人讨厌的凉意。

    鸣人依然站在原地,他有种很奇妙的预感,像身处一段幻象清晰的梦境。

    这时一点不知名的心情飘出来,从身后轻轻推了鸣人一下,他便顺从地向前走了几步。

    在这道走廊里,鸣人的步伐充满了轻飘飘的轻盈感,只见他两边的事物忽然仿佛更清晰又更模糊了一瞬,而后这条原本望不到尽头的长廊一下子便到了底,把总共也没走出几步的鸣人送到了一道牢门前。

    几乎就是在见到它的同时,鸣人周围的世界便忽地整个陷入了黑暗中,只在靠近这门的地方还有光亮,与紧挨着的黑暗间形成了一道半圆形的边界。

    这道牢门是罕见的高大,鸣人站在它的面前堪堪只够得到门的门基,仰头时只能看到这牢门向左、向右、乃至向上都是一直延伸到上空的黑暗里去,就连门后也是黑暗。这门由一道道人身粗的铁柱互相宽阔地间隔着围成,每根铁柱上还没什么规律地贴满了厚厚的明黄色符纸。

    鸣人打量了这牢门一会儿,心说这一看就是后面关着什么厉害的大妖怪啊。

    这么想着,鸣人还跟视察似的,煞有介事地拖着长音“嗯——”了一声。

    想是这么想,可他却完全没觉出应有的警惕或者害怕来,就好像这个场景不过就只是存在他的梦里。

    直到从门后的黑暗中,毫无预兆地睁开了一双巨大的金黄色眼睛。

    “嚯——,”鸣人说,被这突然出现的眼睛唬地不由后退了一小步。

    那双眼睛是立瞳,看着有点像猫科动物的眼睛,一只眼瞳都比这少年高。

    不过这之后他又重新停住了脚步,刚才于心底稍微涌起一点的惊讶瞬间又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又是先前出现过的那种轻飘飘的感觉。他还挺有心情地想,看来这是关着只特别大的猫妖了。

    这时,那对眼睛忽然向牢门飘过来、凑到门边的那点光亮中,直至它的大半张脸也从黑暗中脱离出来,到将要触到那些铁柱上的符纸才停住。期间鸣人也不挪动,就那么留在原地,明目张胆地打量着门后露出来的那怪物的脑袋。

    那是个狐狸的脑袋,脑袋上长满了火红色的毛。

    看来这是一只体形十分庞大的狐妖了。

    那狐妖垂下头,用巨大的金色眼睛盯着面前的鸣人看了一会,而后似乎是满意又似乎很愉悦地笑了起来:“桀桀桀桀,你来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这个时候过来,”狐妖听着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了,声音又低沉又沙哑。它的视线从鸣人身上移开,挺兴致勃勃地沿着牢门边有光亮的地方遛了一遍后,又重新看向鸣人:“是她终于让你找齐了其他八个,可以上去了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