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鹿初来乍到还不太识得路,转了一圈发现自己走进了不常来的营地里,他看着周围的帐子思忖片刻,想着最大的营帐里肯定人也最多,因此决定先进去看看。

    “打扰了,我是军医营的,来发药——”

    他未曾想到的是,原本以为该热热闹闹的大帐里竟只坐着一个人,还是他想方设法都搭不上话的恩公。薛麒听到他的声音,将目光从手里正翻阅的书移到来人身上。鹿梅心里慌张,脚底一滑,连人带着手里的瓶瓶罐罐一起失去了平衡。

    一双手稳稳扶住了他。

    薛麒一手拦住他腰,一手握住他肩膀,鹿梅抱着的小瓷罐们晃了一晃发出叮铃桄榔的声响,但好在没有掉在地上摔碎。

    “……抹、抹上冬天就不会生冻疮了。”突然意识到自己是整只鹿倒在薛麒的怀里,那张朝思暮想的英俊容颜近在咫尺的鹿梅连后半句话都结巴了起来。

    他长得可真好看,我来雁门关一路上见到这么多人类,都没有他长得好看。小鹿想。

    但还未等他再多作感想,便被人扯住了两边脸颊。薛麒也不管他手上还抱着一大堆东西,两只手用力捏住他的脸,他力气很大,小鹿只觉得整张脸都要裂开,不由得吃痛道:

    “——你、你做什么!”

    直到他疼得眼泪汪汪,薛麒才肯放开他,却仍是皱着眉摆出一副不悦的神态:“……你究竟是谁?”

    “我、我是长歌门新来的军医啊。”鹿梅脸上仍火辣辣地疼,现下却也顾不上了,心里直打鼓,薛麒还是他来雁门关第一个怀疑他身份的人,如果他被发现了自己不是人类,他会不会把他赶出去,更有甚者,像话本里那样喊个道士来捉妖,把他杀掉?

    薛麒一眨不眨地盯着他,仿佛要在他身上盯出个洞来。鹿梅被盯得直发怵,过了半晌,才听见人道:“东西放下,你可以回去了。”

    “——全、全部?”

    “全部。你听不懂我的话吗。”他十分不耐烦,似乎是一句话也不想与他多说。

    小鹿哗啦一下把手里的小瓷罐全倒在桌面上,飞也似地逃开了。他一直跑回自己营帐里,蒙上被子委屈得想哭,他有那么招人厌吗?

    托薛麒的福,他的两边脸很快肿起来了,吃饭的时候咬东西都咬不动。同在军医营的姐姐问他是不是上火了牙痛,他也只能含着眼泪说没事,吃点药就好了。

    浑浑噩噩过了一整天,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他想,薛麒大坏蛋,明明小时候那么温柔,结果长大了不仅凶巴巴的还爱欺负人,亏自己白觉得他好看了。就连晚上睡觉的时候,他都梦见自己被大黑狮子扑倒在地上,怎么甩尾巴都挣脱不开,狮子的尖牙就抵在他脸上,令他产生一种自己马上就要被吃掉的错觉——

    被噩梦折腾了一夜的鹿梅没精打采地起了床,却见到了前来带口信的小将士,说是薛麒请他去昨天的营帐,说是有事要找他。

    “我能不能不去……”鹿梅扁着嘴,却不好对还没他高的小将士抱怨,只能抱着上刀山下火海的觉悟,跟在人后面进了薛麒的营帐。

    薛麒仍旧坐在昨天的地方,见他前来,便让领路的小将士离开。人前脚刚走出去,他后脚就哗啦一声将帘帐拉得严严实实。

    然后他转向呆立在原地的鹿梅,居高临下地道:“把衣裳脱了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为什么要脱衣裳?”

    “搜身,”他简短、却又不容置疑地说,“这是军令。”

    若是正常人,此刻一定以为对方是故意侮辱他。然而鹿梅修炼到化成人形不过短短一年时光,此前都是作为野兽长大,从未觉赤身裸体有什么不对。他对于人类穿衣裳的常识仅仅局限于“用来御寒”和“不能在其他人类面前随便脱衣裳”,但现下薛麒说脱衣裳是军令,在军营里,军令是绝对不能违抗的这一点他还是知道的,于是不疑有他,当下竟真乖乖将自己脱得一丝不挂。